甄甜甜甜甜

武士先生们,请继续走下去吧

【银高】假如那时的春晖我们一起看过(1)

#是两个老爷爷的故事

#角色属于空知 ooc属于我 

 正文:       

    

        坂田银时走进葬礼会场时,仪式正进行到了家人的告别环节。


  他顶着一头在他这个年纪还称得上茂密的银白色头发,扫了眼祭坛的照片,接着四下打量了一圈宾客。会场边缘放着一把折叠椅,他似乎是发现了坐在椅子上的高杉,直了直腰,习惯性的歪着步伐走了过来。


  “嘿。”他打了声招呼,声音不大,但在本就静穆的会场里,依旧不少人为之露出吃惊的表情。


  “嘿个头,你这身打扮算怎么回事。”


  银时挠了挠发根,朝高杉嘿嘿一笑,眼角的笑纹干瘪粗糙。他穿着一件蓝白色的和服,虽然做工不错,勉强可以当做正装出席正式场合,但在充斥着黑色西装的葬礼上分外显眼。


  他顺势坐在高杉身边,呼了一口气。


  “你说这个啊,是件好衣服呢。”


  “没人问你这个。”


  “嗯,是老太婆为我做的衣服哦。”


  银时眯着眼遥遥打量起相片,看到照片里女性安详的面容后砸了咂舌。


  “一把年纪还聒噪的不行,突然安静下来,还真是不习惯。”


  “别在葬礼上哭鼻子,家属说不定会把你轰出会场的。”


  “喂!”


  这时候旁边有人捅了银时手肘一下,他们适时结束了斗嘴。那人接着示意轮到他们去上香,于是高杉整理好黑色西装上的褶皱,缓步跟在银时后方,在心中和登势做了最后的道别。


  名义上银时是登势婆婆的养子,但固然穿上了登势亲手制作的和服,直到告别的时刻,银时依旧固执的称呼她老太婆。奇妙的是,不管是登势往日的亲属好友,甚至于和登势本人并不熟络,只是由于银时才来的高杉,都不感到惊异。


  银时就是这样胡来的男人,即使是照片里凝固了微笑的登势婆婆,想必也深知这件事情吧。


  告别仪式不久后,运走棺木的车也很快消失在街角。出席葬礼的人们互相道别后拄着拐杖颤巍离去。然而不约而同在葬礼后来到居酒屋坐下的两人,脑海中阿房掩面哭泣的场景怎样也挥之不去。


  “她哭得很悲伤啊。”


  “当然的吧。那是她最后的亲人了——长辈意义上来说。从此以后,就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,对被夫家抛弃过一次的她而言,和生母去世的痛苦差不多了。”


  那你呢。


  高杉适时咽下这句话,即使询问,银时也不会是老实回答的人。何况这问题并没有什么意义。他接过银时递来的酒,杯子是温的,酒是冷的,喝下去口感十分奇妙。


  高杉回想着阿房悲伤的样子,明明一个小时前才发生过的场面,现在脑子里面却只剩下阿房模糊的头发轮廓。无论是熟悉的风景,还是熟悉的人,都会像今天这样,随着死去的人就慢慢消失不见吧。


  居酒屋的老板忙活着开窗通风,适才连绵的小雨势头小了不少,稀稀拉拉打在窗棂上,像协奏曲一样。高杉的心情意外的平静下来,这时银时笑着和他碰了一杯酒,咧着嘴巴指了指正被雨水洗涤着的街道。


     “要不要去外面散步?”


     路上很少见到行人,往常随处可见的小学生们也都不知踪迹。


  银时和高杉沿着石子路慢慢地走,走到公园入口时停下抽了会儿烟。


  说是抽烟,也只是高杉一个人抽,银时在旁边看而已。


  “雨停了,一会儿人就多起来了吧。”


     银时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,仰头看向天空。


  七月份正是雨季,十几日难得遇上一个晴天。湿润的风裹杂了冷意,把银时的卷毛吹得服帖了几分,安分的贴着额头,他本人却毫无自觉,自顾自的鼓起脸颊吹口哨。


  高杉抽了半根后掐灭烟头,自顾自甩开银时向前走。银时不甘落后,猛然站起来迈着外八赶超高杉。即使已经不再年轻,也绝不对彼此服输,人老心不老说得就是他们。


  两人走得越来越远,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走到了三个街区之外,偏巧这时候乌云重新聚集,把毫无防备的两人从头浇了透。


  “都是你这个笨蛋……到底哪里看出来雨要停了。”


  “喂有时间吵架还不如先找个落脚地吧?”


     虽说是如此,但年纪摆在那里,两个老头子怎么也不可能立刻跑回家里,雨伞也在刚刚赌气的时候落在了公园。两人只能尴尬的躲在商店里,期盼赶在傍晚前这场大雨可以停止。


  听到和商店主人交谈的熟悉洪亮嗓门,高杉下意识戳了戳银时。


  “喂,那个不是你的徒弟吗。”


  银时打量了一会儿,扭过头来激烈反驳。同样是卷发的年轻人听到动静也露出吃惊的表情,跑到货架和两人打招呼。


  “高杉先生,呃…阿…阿银先生。”


  “噗。” 


     高杉别过头偷偷笑出声,不管怎么说,这么蹩脚的称呼居然也十分符合银时。


  “有什么好笑的。话说你小子在这干嘛。”


     注意到银时一板一眼、故作严肃的语调,青年人瑟缩了一下,支吾着告诉两人他是来商店采办货物。


  “您呢,是特意跑到这地方来散步吗?”


  这下换他们这边支吾着不肯讲话。


  “我知道了,哎呀,又是忙着吵架不知不觉就跑到陌生的地方了吧。”


  “一把年纪去外面走路而已,有什么好打听来打听去的!”


  “好好,只是散步而已,在雨天。”


  “啰嗦!你小子别回头就告诉别人,传来传去闹得老太婆又来数落我!”


  话一出口,三人都陷入了不同程度的沉默。


  “嗯,您说的是。明天……以后,我都不会这样做了。”


    青年人低着头,愣愣看着地面。商店老板叫了他一声,他才又抬起头。


  “货也装好了。雨还要下好一会儿,我送您们回家吧。”


  “多谢了。”代替情绪异样的银时,高杉回答道。


  在宽敞的货车中欣赏雨景和走在路上是完全不同的感受。


  “您们也真是厉害啊,竟然连着跨了三个街区。完全看不出是上了年纪的人哦。”


  说话的人,也就是刚刚在便利店遇到的年轻人,大名叫桥田堪七郎,不过他本人很不喜欢这个名字,所以熟悉的人都称呼他“阿勘”。


  “再怎么夸也不会给你好处的。”


  不知道什么时候,银时又恢复到了吊儿郎当的状态。


  “会把这句话理解成夸奖你才是不正常吧。”


  车子驶过一条被漆得纯白的街道时,银时打开了车窗深呼吸。


  “你母亲怎么样了。”


  堪七郎的母亲,也就是阿房。


  堪七郎熟练的转弯,驶过了街道的尽头。


  “实话说,她不太好。这几日天气太湿,腰和腿的老毛病就复发了。而且……唉,有机会的话我想拜托您上门劝劝她。”


  堪七郎支支吾吾不肯细说,银时高杉都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。但就连阿房一向疼爱的堪七郎都无法解决,作为旁人再着急也没什么用。


  银时住的地方没有停车位。堪七郎停到不远处的路边,从后备箱里取出一把雨伞递给银时。下车前,银时挠了挠头,问高杉:“刚才在公园,你想和我说什么来着?”


  “明天再说吧。现在还是先回家去。”


  “唉,你就告诉我吧,不然晚上我要失眠了。”


  这下堪七郎也露出好奇的表情,停下发动车子的手,竖着耳朵听后座的对话。


  “是说,只留下我们两个了吧。”


     “嘿,真不像你会说的话。是啊,只有我们俩了。”


  说完这句,银时便撑着伞冲进了大雨里。


  这并不是两个迟暮老人间的悲伤对话,至少对高杉不是。


     他呼出一口烟,烟气飘过车窗,融入灰蒙蒙的雨雾,向上翻腾着消失。


  告别就意味着终结吗?或许对阿房和堪七郎是如此,但高杉始终相信,那些早早离开的人们,一定会在什么地方注视着他们。


  堪七郎闷声咳嗽了好几声,俨然一个蠢动的毛头小伙子。在高杉下车前他还是耐不住好奇问道:“刚刚您的话是什么意思?”


  高杉没有回答。


  “是母亲提过的那件事吗?”


  “或许是的吧。”


  堪七郎缓缓停下车子,小心翼翼的说:“高杉先生真是了不起的人啊。只说了这一句,师父心情就不同了。说是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你的对手,是这样没错吧?”


  “对手”这个词引起了高杉的兴趣。


  从小高杉就和银时住在一条街上,吵架斗殴是常有的事,直到那次事件后银时高杉分别被人收养。十多年后,高杉回到岩手县,两人又开始吵个不停。这样来说,确实是对手。


  两个兴趣、志向截然不同,一见面就吵架的人为什么可以容忍彼此几十年,这个问题很多人都问过高杉。


  大概是习惯吧。


  那时候,银时是这么回答的。


  “……嗤,人不在就开始叫师父了,他可没说同意你做徒弟哦。”


  “早晚的事儿啦。高杉先生也帮我说说话嘛,我是真的喜欢铁器(注),无论如何都要拜他为师不可。”


  “会这门手艺的也不止他一个人吧。好了,我会尽量帮忙的,有机会的话。”


  那之后高杉就回了家。这场雨连着下了三天,答应堪七郎的事情也因此一再耽搁。太阳冒出头的时候,他正平躺在榻榻米上走神。随着年纪增长,失眠也越频繁,往往睡了前半夜,后半夜就再没有睡意。


  不过,银时肯定不会有这方面的顾虑。他这样的人只会为觉不够睡而抱怨,从小到大都是如此。


  见面后这些话高杉通通讲给了银时,用的是他一贯的挑衅语调。银时正在做活儿,每到这时候就是高杉的舞台,无论平时银时再怎样能说会道,一到工作时就会一言不发。


  堪七郎想学的正是这门“南部铁器”的手艺。制作模具、绘制图案,接着经过装配、铸入、上色、酸化等繁琐而细致的步骤,一件铁器便就此问世。虽然银时常常自嘲自己不过是个“没力气的铁匠”,但事实上,即便是高杉第一次目睹银时工作时,也被他心无旁骛的专注力和精细程度惊愕到。


  如此也可以理解堪七郎一再希望跟随银时学习的理由了。


  灌好铁水后银时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,去里屋换了一套常服,坐在软垫上直来直去道:


  “我看你睡眠挺不错的,是因为旧伤又发作了吧。”


  高杉磕了几下烟灰,沉默的抽着烟斗。


  “喏,把这个喝了,对你身体有好处。”


  银时递过来一杯茶水,茶杯也是由铁器作成,高杉已经习惯银时家中各种奇奇怪怪的器具,没多说什么,接过茶杯断断续续饮着。


  “怎么样,不疼了吧。”


  “一杯茶而已,怎么可能治好这么多年的病。”


  “那多喝几杯不就好了?反正也是无聊,经常来我这边坐坐呗。”


  “看情况吧。”


  察觉到高杉的兴趣缺缺,银时就此打住。高杉再抬头时面前多了一套茶具,上头蒙了些灰,看得出是很好的东西。不用问,自然是银时的作品。


  “做什么。”


  “能做什么,拿去喝呀。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,喝上三个月,包你浑身轻松。”


  “你不去推销真是屈才了。”


  在银时家里用过晚饭后高杉本想离开,右腿的伤好巧不巧此时发作。看着蹲在玄关无论如何努力也直不起来身子的高杉,银时急忙放下手中的盘子,跑过去搀扶着高杉躺到床上。


  “我说,都这样了就别回去了。又不是第一次在我家留宿,你就再凑合一晚吧。”


  即使再想逞强,疼痛让高杉一句话也说不出,认命一般地被银时扔进被子里。银时熟练的拿出膏药贴上他的右腿,冰凉的药物缓解了不少痛苦,到深夜时高杉已经能站起来走几步路了。


  咬牙绕着客厅扶着墙根走了几圈,高杉浑身酸软,直到能以正常速度行走时他忍着难受走回了卧室。


  银时睡得熟透了,完全没被高杉闹出的动静折腾起夜。然而当高杉走近才发现,他深深皱着眉毛,拼命摇着头,嘴巴张张合合,深陷梦魇之中。


  不过,高杉还不想叫醒银时。


  噩梦是痛苦的,也是幸福的。现实中再也见不到的人,只有通过短暂的梦境才得以相见交谈。剥夺这份幻想后迎来空荡荡的现实,才是真正的噩梦吧。


  银时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,浅浅的呼吸着。他盯着天花板发呆,过了好久才开口。


  “我见到……老师了。他还是站在那里,嘱咐我留在原地等他,他马上就会回来。”


  高杉默不作声的听着,抱着一个枕头垫在腿下。


  “如果那时候我拦住他,如果那时候我陪他一起去,会不会,高杉,你说会不会就——”


  是啊,那场大地震之后过去多少年了呢。


  他们的父母、朋友,还有老师,都因此离开。登势的家人也在地震中失踪,高杉依旧记得登势强撑着微笑给银时的拥抱,那的确是位了不起的女性。


  “银时,别想了。老师会揍你的。”


  “……哈,说的也是。真没想到,会被你安慰啊。”


  从很久以前开始,银时就是安慰别人的人。


  那时,高杉从石块的缝隙睁开眼睛时,濒临窒息之际,看到的就是银时沾满灰尘泥土的脸,他的指甲缝里都是泥和血,也不知道挖了多久,才在最底部找到高杉。这只脏兮兮的手紧紧抓着高杉,不停地说“不要死”“不要死”。然而就是这只手,把高杉拽出了死亡的边缘。


  天快要亮了,高杉直起腰,眯着眼睛打量天边灰白色的交际线。


  “银时,那时候你说是因为习惯。其实真正的原因不是这个吧。”


  “啊。”


  “是因为,只剩下你我了啊。”


  松阳去世后已经过去几十年,就连在灾难中幸存的登势也于不久前去世。记得这场灾难的,记得那时候的恐惧与悲伤的,记得绝望之中盛开过的希望的,也只剩下这两个孤单的老头子了。



注:南部铁器,岩手县的一门赫赫有名的民间工艺。自古传承至今已有超过四百年以上的悠久历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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